性别之不可约分
Dec 1, 2023
看塔尔终于理解为何直女为虐文人渣男主说好话,本人归来看到众人对塔尔若干指责只想:还好吧!虽然她罪行罄竹难书,但她内心深处是个可怜的凤凰女!你们让让她!(但其实她真的比渣男好很多呀!)
Tar是一个关于metoo和取消文化的电影,所以首先我们可以回答“什么被取消了”这个问题:
一个滥用职权、PUA玩弄他人的情感捕猎者。
研究“世界音乐”,指挥女作家音乐的女同性恋。
回到那句老话,被取消了的都是能被取消的,现实生活中波兰斯基还在美美拍电影,取消文化发展到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头重脚轻的到处冲撞的战车。我们很容易发现,本来应该被狠狠取消的,永远都不会有什么被动摇的可能,我们的关注点被引导向了吸血鬼城堡,并且有自我消耗政治遗产的风险。另外,还有一个危险来自于我们的mindset——批判或批评一个人,似乎包含了要cancel佢的含义,评论的空间又被继续缩小。这在中文网路似乎已经是一条既定思路,批评=cancel,这之间的等式是十分危险的。
在这部电影里,被取消的是一个被精心设计的女alpha的形象,一个比白男更白男的高大、美丽、才华横溢的女同性恋白女。我们可以看到在设计这个角色的时候有多能规避性别风险:电影的开头,她已经是要被白男毕恭毕敬称呼为master的超级大top,Tar本人如何发迹只能从之后的只言片语表现。比如她自己住处令人难堪的邻居,和第一小提琴老婆在乐团中隐约的核心地位——凤凰女如何成长的?如何在这样一个典型的男人的世界里到达这个地位的?对这一过程的有意忽略实际上只是为了辅助这一点:Alpha是去性别化的,任何一个人来到这个位置,都会变成被权力欲驱使的加害者;受害者永远是女人,于是这隐隐约约鼓励女性围剿Alpha——女爹——女社达——女纳粹(她们做了什么要被这样称呼?)。吊诡的是,Tar之Alpha的呈现正好全部都是——我要进行一个性别本质主义的预警——男性化的表达,或者用男性大脑思考的表达。当凯特布兰切特进行对男性的戏谑式模仿(或她本来就有些个女爹气质?)的时候,我们感受到的好笑,和看到白人富太太小视频时的好笑是完全不一样的。当Tar说对着小孩说“我是爸爸”的时候,那种倒错的、简易速食女尊的、荒诞的好笑,本身就隐含着一种更性别本质的批评或践踏——你一个女的,凭什么做(漫长文脉里的那个)爸爸?
最危险的观后感就是:令人厌恶的不是男,而是alpha。因为你和导演一样默许了盘旋在头顶的父权制继续隐形,把一切归结于权力欲,性格缺陷,ASD,mbti(甚至有人会讲女宝宝超雄耶无法懂why,),并认为任何人只要来到了“男性的处境”都会这样——但我们试想,一个前史没有被架空的Tar,她真的会成为这样吗?其人物的虚伪性正来源于此——你所隐藏的东西,正是我们在经历的;我们知道是怎么回事。
你为什么要把它藏起来?
如此看来女导演要真诚许多,或者过于真诚了——就像我们看到的那样,她们才是能脱离“纯粹为我-为我的性别”思考的人。你几乎看不到任何一个男导演对男人/男角色有这样“恶劣”的批判,尤其是女人犯下的错得到的惩罚不成比例的大的情况下。女人总在自我披露,毫不矫饰——她们对自己的批评比任何人都血腥得多,所以我们看到了Sandra。
坠楼分析的Sandra是另一个的女Alpha模型。在关注中产阶级女人形象的茹斯汀·特里耶的镜头下,Sandra明显更加人性——她的好与坏的界限更模糊,没有什么符号化的标签,也并没有那么戏剧性。Sandra是女双性恋,事业有成的作家,母亲与妻子。对她而言,家庭生活是(要)在某个水准线上——智识上的好,理应如此的好,理性分析下作出让步同时又有自己坚持的好。
她对这样的“好/wellness”的追求是,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段婚姻是基于两个独立、完整、有人性的人的结合的基础上。于是最大的差异开始显现——丈夫明显不这么想,并且对自己没得到男性bonus耿耿于怀——你只是独自一人来到我老家,我可是不能自由在家里说法语啊!
而语言的困境其实是贯彻始终的,从头到尾我们都可以看到,她可以使用什么语言是被严格要求了的,这个时候演员所表现出的迷茫非常筋道——事情到底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?我的评论里一般不涉及演员的具体表现,但那种迷茫演的实在是太贴切了,以至于我忍不住去揣测演员/导演,也许会有过这样的时刻——被男人骗了——被一个高-左男骗了。
不知道,不可说,或者是知道了却不能说出,因为这是一种对过去深信不疑的事的一种背叛,对新自由-仮平等身份的背叛。只有当你真正进入这个场域,你才知道作为女人本身就是一种欺骗,不是吗?
整部电影过于完整缜密,甚至连缺口你都能看出佢是怎么空出来的。拆解婚姻的同时拆解着声画,什么是虚假,什么是真实,似乎没有去确定一个标准答案的必要。这不是华美袍子底下全是虱子的故事,看完只想土土地感叹一句:c’est la vie——人生是应该有这样的时刻的,不增不减,无好无坏,只是生活。
于是也许可以回答:alpha male的问题在male,不在alpha。或曰有了male才有了alpha。
又,今年发现一种时尚单品式女权贴皮爱男话术:当你想骂某个女角色,最好的策略就是指出她“被塑造得像个普信男”,就可以一往无前地狂骂佢口中的“男角色”,与此同时对于真正被设定为顺直异 性恋男的男角色,是被如今在佢们口中的男角色迫害的可怜小男孩(甚至小女孩)。这种通过简单约分达成的男性维护让我非常痛苦。将两部电影、两个人串联起来讲,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无法忍受这样的说法。
以上。